“哦,我亲爱的辛迪,”丑角的面具忽然之间贴得很近,将他镀金的三角帽、半张雪白笑面下的鲜红嘴唇和带着三角凹槽的高领口,靠到了忆录使的耳边。“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忆录使感到自己的半张脸在丑角的吐息下发麻,这也许源自他们初遇时丑角用神经枪把他掀翻在地的记忆。

  那时,他以为自己完蛋了,但这只花衣异形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以一种可能唯有老泰拉贵族才能欣赏的浮夸方式,朝他花哨地鞠躬。

  “人类帝皇的忆录使,”丑角说,“光之帷幕号欢迎您大驾光临,请问您有何贵干呢?”

  “呃……”辛迪的千言万语都卡在了喉咙口。

  他固然感谢有人——有东西——随便吧——将他从那条不幸的小船里救了出来,免除了因为撞上某个未出现在扫描仪感应范围内的宇宙碎片而毁灭的命运,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因为突然出现的灵族而紧张。

  就像多数帝国人一样,他分不清他们,也不理解丑角半身黑白格的多米诺式服装,更搞不懂这些生物的追求。只有一件事令他稍稍轻松了一点儿,尽管那也许不过依然是一种自欺欺人。

  “为什么不回答我,人类?”丑角耸了耸肩。

  “我……”辛迪确认了这家伙真的在讲哥特语,而且真的没喊他猴子。他清清嗓子,“这是帝国的机密。”

  “哦,得了吧,”丑角仰起头,辛迪怀疑他在他的白面具底下翻白眼。

  他从腰间的一个漆得墨绿的皮革包裹里取出一套某种硬质的塔罗牌,随便地用手指一搓,炫技一般地展开,将千篇一律的背面呈现在辛迪面前。

  “抽一张。”丑角说。“这是你们帝国自己的塔罗牌,尽管它们在这光辉灿烂的第三十个千年末尾,理应尚未诞生。”

  辛迪带着不详的预感,从牌库里捏出一张,而后在丑角的注视下,翻到流动液晶一般的正面。

  那是一個正在挥舞羽毛笔的动态角色,戴着鎏金的蓝宝石镜片,凑在羊皮卷边奋笔疾书。简而言之,这就是他。

  “创造(creatio)牌,忆录使。”丑角甩了一下袖口,抽出第二叠塔罗牌。

  第二张牌上画着一个星际战士,盔甲型号辛迪没分出来,此刻正端着爆弹枪,朝远处的目标射击。

  “精通(adeptio)牌,星际战士。还有兴趣抽第三张吗,帝国朋友?”

  这次,不用丑角解读,辛迪自己就认出了牌面上的角色。那是半张珍珠红的高贵侧脸,颜色变幻莫测的瑰丽双眼平视前方,茂密的红发由金白蓝三色头冠束起,垂在角色的背部。另外,这张牌被他倒着抽出。

  “大阿卡纳牌,魔导师。”丑角从他手中抽走塔罗牌,“也许我能陪您一块儿去拜访尊敬的绯红君王马格努斯,忆录使辛迪。对了,您可以称我为‘红玉’。”

  而现在,乘着丑角的小船坐立不安地飘荡了整整十个帝国周后,看起来红玉的好消息总算送到了辛迪耳边。

  不过,出于对这名丑角的了解,辛迪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先说坏消息。”

  红玉无趣地重新站直。他没有比辛迪高太多,也许灵族里也有身高不达标的人。

  “坏消息是,前面的扩区里,我们将遇到的基因原体,恐怕不止马格努斯一个。还有一位……嗯……在你意料之外的半神刚刚送来了他们的信号,并且我听说你们帝国人里,没有任何人希望遇到他们。”

  辛迪在愣了两秒后,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漆黑的影子,准确来说,是一群。

  “第……”他捋顺了自己的舌头,“第八军团?”

  红玉跳跃着飞过那张摆满东倒西歪的占卜道具的桌子,在座椅上没精打采地盘起了腿。

  “是啊,”红玉闷闷不乐地嘟囔着,“血侯怎么也在这儿呢?不会真有人想要遇见他吧?哦,至少绯红君王不想,他的牌面可不是正位。总之,祝我们好运。”

  “你可以不去。”辛迪委婉地掩饰着他的紧张。“需要探寻军团故事和真相的人是我。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我劝你这么一句……”

  其实,倘若只有向来很好对话的千尘之阳在这里,他还不至于多么担心被原体当场逮到和异形同流合污的下场。

  但大名鼎鼎的夜鬼血侯的存在,则让辛迪不禁好奇,自己会被分别挂在哪几艘船的风帆上。

  红玉的嘴唇扬成一个纤细的微笑。“很不幸地,我必须提醒你,忆录使朋友,刚才接了第八军团通讯、开口说话,并被要求站到原体面前去的那个人,此刻就站在伱眼前。”

  ——

  联络员是个诺斯特拉莫人。那张苍白的、营养不良的脸孔在整个帝国的行政体系中都具备代表性的识别度,就仿佛是传说中的夜鬼血侯的一道被削弱的影子,散发着鬼魂般的、不存在的气味。

  他们的这副特征据说与第八原体归来前的母星特色紧密相关,否则很难想象那颗异常富庶的永夜星球,竟然能养育出这么一批浑身上下没二两肉的半骷髅。

  当他足够靠近时,辛迪的胃开始没有道理地抽搐,一股冰冷的预感在他的胃里上蹿下跳,提醒他早上喝的燕麦粥正呼之欲出。他被铐在身后的手指开始无意识地扒拉自己手腕上的铁环。

  我就知道,辛迪在心里悄悄地说,这就是和一只异形一起被铐到原体旗舰上的后果。

  “归属于第十五军团的忆录使?”联络员说。典型的诺斯特拉莫口音,带着毒蛇一样的轻嘶,和冷酷的复杂辅音。

  “是的,”辛迪咽下那个随之而来“大人”,从脸上挤出一点儿微笑。他准备给第十五军团的友好开场白被眼前的联络员用一个眼神塞回了喉咙口。

  “我来自泰拉忆录庭,我感谢您的迎接……但在前往千尘之阳军团的路途中,我的巡礼船遇到了……”

  “你呢,泽弗洛·红玉?”联络员偏过头,冷漠而精准地报出了灵族的全名。“午夜福音剧团不在访客登记列表中。”

  辛迪的胃又开始发疼,他希望联络员口中的登记列表只是一个恶劣的玩笑。

  “我这次只是一个送信的,尊敬的帝国朋友,来为人类帝国做出一点小小的……必要帮助。”

  红玉的嘴唇在半脸面具下方往下撇,辛迪打赌这家伙能在一瞬间解下他受到的束缚,且很有可能足以在半分钟内解决周围二十把指着他们的激光手枪,但这里是夜幕号,这疯疯癫癫的家伙还不打算犯蠢送命。

  联络员似乎是碍于专业素养,才没有立刻下令掏枪击毙可疑的异形。至少从辛迪的视角看来,事情大概是这样。

  相反地,他重新转向辛迪,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吾主将他宽容的特权交予了你,忆录使,但你有胆量……亲眼见证夜幕的降临吗?”

  “呃……有?”辛迪不太确定地说。

  联络员轻轻笑了起来,向他点头,而后倒退着向他背后的阴影中隐去。周围的二十多个持枪凡人守卫也轻而又轻地遁入夜幕号无处不在的帷幔和暗影之中,只留悉悉索索的鞋跟摩擦声,和蝙蝠振翼一般的衣料摩挲。

  还有站在圆厅唯一的中心光源之下,心脏跳个不停的辛迪,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丑角——辛迪到现在都不明白这家伙怎么敢独自跑来夜幕号的。

  忆录使的胳膊抖个不停,背后的手铐铁链吵闹地碰撞着。

  如果——别管是为什么了,如果夜幕的降临包含着某种永久的午夜暗示,而第八军团果然要如同传言一样,将他的皮从身上扒下来,他希望他们至少等他死了之后再剥……

  而后,黑暗中渐渐浮出两个隐约可见的轮廓。

  其一是一名巨人,深黑丝绸礼仪长袍上绣着狰狞的蝠翼骷髅,偶尔会随行动泛起午夜蓝的电光。那双似人非人的眼睛无情而不可阻挡地降下目光,一道长疤穿透了他苍白的侧脸,像蜘蛛的长腿,曲折而黑暗。

  即使他并未穿甲,忆录使也知道,这一定就是某一位可怕的夜鬼。俗称第八军团阿斯塔特……

  至于旁边那位,浑身遮盖在长袍、尖刺和装饰性的锁链之中,脸上戴着铁质面具的怪人,大概就是夜鬼王庭的奇异辅助军“缪斯之子”。

  纵然夜幕号的穹顶高不可及,但浓重的黑暗却将空间无限压缩,并进一步被阿斯塔特挤占。他们仅仅只是站在忆录使面前,辛迪心中的恐惧就开始不断提升,狠狠地扼住了他的喉咙。每一次,夜鬼的衣服皱褶发生最细微的颤动,辛迪都觉得自己的胸膛狠狠挨了一拳。

  “你,跟他走。”夜鬼瞥了丑角一眼,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声兴致寥寥的杀戮预告。

  红玉不知怎地已将他的手铐主动从背后移到了身体正面,缪斯之子抓住他双腕间的锁链,粗暴地将他牵走。辛迪简直不敢想象接下来那边会发生什么。

  现在,只剩下阿斯塔特与忆录使了。

  “你好,”夜鬼将声音放得稍轻,即使这根本无法缓解辛迪快要溢出的恐惧,“我是雅戈·赛维塔里昂。既然你有胆量亲眼面对夜幕……我将为你引路,帝皇的使者。”

  “我……”辛迪的牙齿咯咯作响。他后悔了,他只是来找千尘之阳的,他根本不想见证第八军团的午夜。就算他是秉着追寻更多尘埃中的真相的目的,加入了泰拉忆录庭,他对自己的小命还是很有些留恋……大概。

  “嗯?”赛维塔里昂轻轻地哼了一声,绕到他背后。

  “我……赞美……夜之主……”辛迪绝望地挤出了剩下的话。

  咔哒。

  他的手铐被解下。

  ——

  除了解除他的手铐,赛维塔里昂做的第二件事就是给他来了一针。

  起初辛迪以为这象征着折磨的开始,随后,他感恩戴德地默默称赞起星际战士出乎意料的仁慈——因为正是这一针化学药剂,止住了忆录使翻江倒海的胃囊。

  “不要说感谢,忆录使,”星际战士以荒诞的冷静开口,缓步行走。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嵌在墙壁中的一颗雪白颅骨,那副姿态几乎算得上怜爱。

  “是,大人……”辛迪硬着头皮说。

  “为何不直呼我为‘赛维塔’呢?”赛维塔里昂偏过脸,盯着他的面孔。“我不是你的上司,也不是你的主君。”

  “是……”辛迪发现自己必须在直视前方的黑暗,和直视赛维塔苍白的面部轮廓之间做出抉择。

  他既不想被迫猜测那黑暗帷幕之中还藏着多少将要突然垂落到他头顶的柔软皮革,也不想因为盯着星际战士而最终将他激怒。

  他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来洗清自己关于和异形同舟共济的任何嫌疑,但赛维塔似乎根本不在乎那件事,以至于连一个问题都吝于提出。

  “请问,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辛迪小跑着跟上星际战士,脚下的某种东西像破碎的石子一样滚动着,接着很快过渡到某种具有弹性的物质表面,就像一张拉开的布……他一点不想知道那是什么,更不想加入其中。

  “带你完成你的工作,忆录使。”星际战士轻声说,他的声音轻轻拨动着这条狭长隧道中的寂静,“不然呢?”

  “可……”辛迪咽了一口发苦的口水,“我是来见第十五原体的,赛维塔……”

  他成功说出对方名字的时候,辛迪不确定赛维塔是否果真笑出了声音,但那种若有若无的紧迫气息忽而松了一线,给了辛迪喘息的机会。

  “这正是我要带你去的地方,辛迪。”赛维塔说。

  “那这儿是什么……”辛迪忍住一声尖叫,一根断骨粗糙的截面刮过了他的手臂。

  “你敢于直面夜幕的奖赏。”赛维塔微微地耸肩,停下步伐,用一把小刀挑了挑旁边通道上的蜡烛芯。“夜幕号不对凡人开放,但今日,血侯心情很差。”

  康拉德·科兹心情差,为什么就允许凡人直视这些第八军团的独特艺术!

  辛迪听见自己的内心正在尖叫。

  然后,赛维塔恰到好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股冷气简直冻上了辛迪的半边肩膀。

  “如果你当时选择拒绝——”赛维塔缓缓地说,虚假的笑意攀上他稍稍卷起的嘴唇。

  “我明白了,赛维塔。”辛迪颇有自知之明地点头,放弃周围的恐怖摆设,直接开始盯着星际战士的深黑衣服。那他肯定就完蛋了。

  “——你就会失去这个珍贵的机会,我们会蒙上你的眼睛,堵住你的耳朵,然后将你扛进血侯的会客厅,装在袋子里,等待基因原体们结束他们的家庭聚会。”赛维塔眨了眨眼,“之后,你将见到你梦寐以求的绯红君王,以便完成你的工作。”

  “另外,假如你现在选择放弃手中的馈赠,也可算是为时未晚。”赛维塔说,他的手更靠近辛迪的脖子,只需力道恰好的一次长时间按压,辛迪就会安详地倒下,等待夜鬼的进一步安排。

  只要忆录使同意。

  听说在诺斯特拉莫,这种短暂的安眠被称作“夜晚的吻”。

  ——这不是听第八军团的忆录使说的,实际上,泰拉忆录庭里没有任何人听说过第八军团对应忆录使的存在,即使夜鬼王庭那份风格尤其华丽的军团纪录近日正在被塞进档案馆中。

  也许书写了那份纪录的人已经变成了赛维塔里昂或者康拉德·科兹的盘中餐,或者阴暗房间里的最新小装饰。

  “怎样?”赛维塔悠然地提问。

  “如果……”辛迪犹豫着,“如果我现在去……我会有幸听到基因原体们正在争论的内容吗?”

  “争论?”夜鬼偏了偏头,那抹假笑从他脸上瞬间消失。

  “是的,”辛迪说,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胆子来自何方,“那个异形的占卜里暗示了他们的不睦……我想知道真相,赛维塔。这就是我加入忆录庭的追求。”

  他顿了顿,又自我安慰:“反正夜幕号的摆设都只是静态的艺术品,对吗?”

  “哦,”赛维塔重新咯咯笑了起来,盯着辛迪的眼睛,另一只手腕一甩,一根细绳被笔直地抛出,紧紧缠绕在高空的黑暗中。

  “它们是……”他说,“但我们不是。”

  辛迪下意识地继续往前方迈步,突然之间,他脚下一空,整个人立即往下掉落。

  他也许发出了一声尖叫,但赛维塔已经拽住了他的衣领,而骤起的风声割碎了忆录使的哀嚎。

  “如果我们走得够快,”赛维塔喃喃,“你还赶得上真相的末尾,忆录使。而你,或许也将成为首个有幸纪录第八军团故事的人类。”

  顺着黑暗中的吊索,他们向着夜幕号的下层极速下坠。

  ——

  “你不能用其中蕴藏的潜力来说服我,一个不准确的判断足以带来无穷的灾难,这是我们无法承受的后果。”

  “这也是帝国疆域扩展的必经之路,你应该能够理解,我们不能裹足不前……”

  “不!不必要的毁灭会降临在我们之中……”

  “风险与机会互为表里,佳酿流淌自滴血圣杯,而我的军团将承担后果,我的兄弟,远征本就是开拓边疆的旅途,扩区将被时间转化为星区……是的,恒星已在预兆黑暗的灾难,唯有下抵哈洗录的深渊,才能将灵魂与真相带入尘俗……”

  “听听你的话,什么灵魂,什么预兆!你已经将太多危险握在掌中,兄弟,你行走在黑暗与异端的边缘……”

  “什么时候在我们之中,你成为了较为谨慎的那一个,马格努斯?”

  康拉德·科兹轻声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冰冷地扫过空旷而黑暗的会客厅,在马格努斯的耳边静悄悄地回响。

  “什么时候,你成为了抗拒真相的保守派,把守学识的典狱长,抢夺钥匙的守门人?”

  “始终如此,规则就是规则,”马格努斯站在康拉德面前,流动的灵能光辉在他愤怒的情绪下漂浮在盔甲外层,双眼定格为比肤色更深的赤红,紧紧盯着懒散地半躺在白骨座椅中的康拉德·科兹。

  后者身披一袭洁净的纯黑丝袍,惨白的面容上挂着讥讽的一抹微笑。

  “规则就是规则,法律就是法律……”科兹咀嚼着这些单词,就像他正用舌头将它们翻来覆去地品尝,“而我,我有我自己的行事准则……”

  “你的准则就是用灵能占卜来说服我吗?”

  马格努斯眯起眼睛,胸膛不住地起伏。

  “父亲为你大开特例,康拉德,他允许你屠戮,允许你使用你的辅助军,允许你穿梭于网道,允许你在帝国搅乱一切,可你带给了帝国什么?只有更多的危险,我的兄弟!”

  “听听你说的话,马格努斯,就算这么生气,你还在称我为兄弟。”

  “康拉德·科兹!”

  马格努斯挥手指向正在一张矮桌边高举双手,顺从地表示投降的丑角。阿扎克·阿里曼站得笔直,法杖微微前倾,向着丑角的方向危险地倾斜。

  “你就用一套占卜牌,来说服我支持你开拓圣杯扩区?”

  “他用这套占卜牌找到了你我,马格努斯,”科兹将双手抵在面前,轻轻地叹息,幽深的双眼瞥向丑角的所在地,“看看他,他的存在……他证明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他能证明什么,证明人类也能成为丑角吗?”马格努斯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

  泽弗洛·红玉舔了舔嘴唇,“嗨,”他笑着说。

  “让你的……你的这个人闭嘴!”马格努斯咬牙,他的声音震动着室内的空气,让黑暗逐渐升温,“我不懂你哪来的自信,康拉德,我不明白你怎么敢这样浪费帝皇的恩典……圣杯扩区——那里只有一个死去的帝国,和无数传说中的异形、幽灵、亚空间异常……一切能够导致灵魂异常的危险!而你甚至拿不出一块从你口中的伟大黑暗帝国的遗骸‘圣杯扩区’中取来的stc!”

  科兹偏了偏头。

  “你在听吗,科兹!”马格努斯吼道。他那高贵的脸庞被陌生的怒意照亮,这让他不再像一个宽和的学者。

  “当然,”科兹回过神,“但你弄错了许多事,马格努斯。首先,泽弗洛·红玉……”血侯冰冷地轻嗤一声,“他不该在此时诞生,也并非出自我的手笔。不,不……”

  他忽而抬手,从白骨王座上抽出一根断骨,如掷出一把匕首,转瞬扎进丑角的胸膛。

  泽弗洛·红玉笑着倒下,在地面上喘息着抽搐。帝皇塔罗从他未封死的皮革小包中滑出,其中三张悠悠飘落在地面上。

  “剥开他,首席,”科兹说,“看看他的心脏。”

  阿里曼凝视着丑角,后退一步。“他还活着……”他不可思议地说,惊讶于科兹的残忍。

  “如果你的子嗣不敢剥别人的胸膛,就不要让他站在这儿。”科兹对马格努斯说。

  阿里曼不得不蹲下身,放下法杖,掰开那名人类-丑角的胸骨。他在看见内容物时惊诧地停手。

  “拿出来。”马格努斯收敛他的脾气。

  阿里曼咬了一下嘴唇,从泽弗洛的胸膛里,取出一颗心脏——水晶般的心脏,散发着多彩的复杂光芒,就像一件舞台上的精巧道具,而非供给人类生存的血肉器官。

  侧耳倾听,他似乎能从那颗心脏中听到一阵尖细而疯癫的浅笑,徘徊在听觉的边缘,无情地摩擦着倾听者脆弱的神经。某种极高的存在操纵着它的傀儡,将它的注视倾注至此。

  “好了,放回去吧,”科兹说。

  阿里曼赶紧把水晶心脏塞回丑角胸膛里,红玉眨眨眼睛,像穿衣服一样,拉上胸口的皮肤。“这可真疼。”他抱怨。

  “你想说什么?”马格努斯问。

  “我想说,有人比我们更早地下了赌注——也许,不止一个人。”

  科兹站起来,他瘦削如游魂的身躯轻易地逼近了马格努斯。

  “为什么西高乐派出了他的演员?为什么由人类绘制的网道地图,会出现在异形的手里?帝皇认识那张地图,他对一切都尽在掌握。”

  科兹接连提问,而马格努斯在他的紧逼中步步后退。“我不相信命运的巧合,马格努斯。”

  马格努斯蹙起眉头,抗拒地说:“你在探求太多的秘密,康拉德·科兹,你的灵能还在残害你,你的预言还在误导你。你还在追寻你降生时的真相。”

  “我的预言?这是我的预言吗?不……这一次,我可不是那个预言家。”科兹冷笑,“往灿烂的光辉里头看一看,真正的预言者早就不再是我了。我追寻着真相的线索而来。”

  “真相的线索?除了帝国边境游荡着的黑暗预言传闻,我们还有什么?”

  “如果这个传闻诞生自第二原体消失的同年,它就不止是一个传闻……”

  “你简直着迷了!”

  “那就当我……是一个纯粹的驶入黑暗者吧,马格努斯,”科兹说,笑了一声,“就当我只是在为帝国开疆拓土,展开远征。这不正是他赋予我们的使命吗?嗯?他不准我大肆屠戮,不允许我释放我的血腥天性,我多么听他的话!反而是你,一直在坚持要血洗帝国边境,马格努斯,这真是全都颠倒了。”

  “何况……”他转过身,看向地面上散下的塔罗牌。

  “我猜——你知道该怎么解读它们,对吗,忆录使?”他对着空荡荡的黑暗说。

  忆录使辛迪被赛维塔拎着走出黑暗,脸色煞白一片。这也许不仅仅是夜幕号复杂内部环境的功劳。

  “科兹……”辛迪说出这个词,然后立刻住嘴,看起来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这就是一路上都在直呼一连长赛维塔真名带来的惯性思维弊端。

  “大人,”他清了清嗓子,“是的,丑角教了我。”

  “去做。”科兹说,马格努斯站在他身旁。

  忆录使深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首先捡起最靠近他脚边的一张牌。

  “纷争牌,”他说,“亚空间叛徒。”

  “王座在上啊……”马格努斯叹息着,“我们竟然开始玩牌了……”

  辛迪抓着塔罗牌,手上潮湿得快要滴汗。他蹲下,抓起第二张。

  “大阿卡纳,大祭司。”

  马格努斯的表情间忽而充满了不确定。“最后一张呢?”他问。

  辛迪捡起第三张牌,而后将它的正面转向基因原体。

  “大阿卡纳,”他颤抖着说,“帝皇。”

  “不,”科兹突然打断了任何人可能的开口:“不要解释。”

  他旋即转身,抬头,直视马格努斯的脸。

  “不是只有你能与父亲对话,马格努斯,不是只有你看透了关于亚空间的一切灾难与危险,”科兹说,脸上忽而滑过一线痛苦,“你还是那么自视甚高,不论这是出自对灵能的信任,还是现在的反对……可是,你看,王座正注视着我。”

  ——

  “你们检查过我要上交的记录了。”辛迪郁闷又委屈,“我一个字都没提什么串通异形、玩弄灵能、半神吵架……”

  “可你的思想很吵。”赛维塔安然地坐在辛迪对面,一个星际战士竟然能露出如此漫不经心的表情,开这种随口而至的玩笑,这都是辛迪曾经无法想象的。

  “我……”

  “黑暗的秘密还不可公之于众。”赛维塔不容置疑地宣布。

  “好吧,好吧,”忆录使把双手绞在一块儿,“那你们消除我的记忆吧。真是的!”

  “嗯……”赛维塔黑色的眼睛开始盯着他的头。

  “你要做什么!”忆录使抱住他珍贵的脑袋。

  “我手上没有合适的药剂,只有小刀,”赛维塔卷起嘴唇,半边脸颊的伤疤动了动,“你可以选择让我摧毁你的前额叶。”

  “王座在上!”

  “或者……”他说,“另一条途径,那就是确保你不会再和帝国民众产生关联。”

  “呃……”辛迪打了个哆嗦,在自己脖子上拿手横了一下,“你说这个?”

  “差不多。”赛维塔说,手指在小刀上轻轻摩擦,“具体而言,你有生之年都不会再有机会返回帝国。”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辛迪的眼睛有些亮了起来。

  “说来听听。”

  “和你们一块儿去圣杯扩区,对吗?”辛迪急匆匆地说,“然后驻守在那儿?”

  “你竟然猜对了。”赛维塔收回刀片,显然对此感到失望。“你的恐惧去哪里了?”

  “呃……因为我渴望更多的事实,更多真相……所以就忘了?”

  “哪怕你获得的真相,将永远不会被公布,甚至,你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现?”

  “我享受整个发掘的过程。”忆录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赛维塔低下头,对着扣在衣襟上的通讯纽扣说了几个含糊的词。

  然后他抬头,“辛迪会死于长年工作辛劳导致的重度胃部疾病。给自己起一个新名字,文员。”

  “辛迪……”他反复念着这个词,“辛迪……辛……辛缇拉。辛缇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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